本文系作者以自己作为一个患者的亲身经历所写的文章,但愿能帮助到需要的人,也希望大家对这个疾病有更多的关注。
去年的十月份中旬,我去了大理散心。
我清楚地记得,在大理古城时的我无所事事,经常跑去大理古城的城墙上发呆,看日落,看周围的人群,看新婚夫妇拍照,看不远处的苍山洱海。然后脑袋开始思考同样的问题:他们是谁,他们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;我是谁,我为何要来,我即将回到哪去。这一切是有意义的吗?我为何存在?
当我开始思考事情的意义的时候,我开始生病了。
我坐上拼车前往双廊的时候,途经洱海。十月份的洱海,宁静幽美,阴天多云的时候它没有呈现出蓝天的倒影,但是别有另一番风味。苍山的云雾还没散去,跟洱海的深沉形成相呼应。
我想:这么美的地方,为何没有人想到在这里投海自尽呢。我若是死在这里,也是个不错的选择,只是远离家乡,难免凄凉。
上一分钟想着死亡自杀等这种话题,下一分钟我就很兴奋地踩着租来的摩托车环洱海游。
我的心情就像荡秋千一样,忽而兴奋又忽而低落,如此循环交织。
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,其实已经病了。
回到城市,我发现自己抗拒回到人群,不想工作,害怕面试。一方面渴望获得关注,一方面又抗拒别人的注视。于是我去咨询了心理咨询师。
我一开始显得木讷、拘谨。但当她问我问题的时候,我开始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。有好几次她不得不打断我,提醒我注意时间,但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从一个话题跳跃到另一个话题,语速飞快,沉浸在自己的描述里,对别人的打断感到愤怒和不满,同时很快发现对他人造成了干扰而陷入自责。
我告诉心理咨询师,我的脑袋里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念头,关于职业规划、兴趣爱好、人生的各种可能……我根本控制不了这些思维,它们像树枝一样到处蔓延,转瞬即逝,又很快卷土重来。她如果不打断我,我将不停地说下去。
她问我:为何不继续找工作?
我说:因为我害怕面试。
她:为什么会害怕面试?
我:因为我说不出自己的好来。
她:什么叫自己的好?
我:就是自己能工作的能力,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能力。我讲不出来,觉得很痛苦。
她:为什么会讲不出来?
我:因为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。我是个一无是处的人。
她告诉我:我觉得你符合双相障碍的症状,你可以去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精神心理咨询科做一下诊断测试。
在中山三院挂号,交了十五元的咨询费后,我在等候室里排队等候。护士站的护士给我一个编号的小卡片,以及一份资料做测试,总共是一百道题。我非常快地做完了,递交答卷。
我没有想到的一点是,看心理科的病患竟是如此之多:有学生,有家长,有情侣,有同事,有拿安眠药的,有来倾诉压力的,有不断躁动的,有需要人看管的,有需要紧急住院的,有需要马上麻醉控制的……原来,心理的病患,并不比身体的病患少,而这类人群在社会上得到的重视程度却不高。
很快,医生诊断我是双相障碍,也就是躁郁症,一种有别于抑郁症的情绪症。
对此,我提出了自己的疑惑:医生,我不认为我是躁郁症。我并没有躁狂的症状。
医生向我分析了我的症状:
1、想法特别多。
意念飘忽不定,或主观感受到思维无法控制。可能表现为不断地说一些缺乏组织性、连续性的话,或者想法塞满了脑子,但是表达不出来。
而我,很显然想法非常多,只是我能够将它描述出来,还很生动形象。讲话是有逻辑的,但是话题跳跃幅度很大。
2、注意力特别容易分散。
如会被不重要的、无关的外界刺激所吸引,比如房间的装饰、背景噪音等。
而我在做测试题的时候,对旁人的讲话难以忍受,导致无法集中注意力做题。
3、过度参与那些可能会导致痛苦后果的刺激活动。
比如无节制地购物、无准备的暴走、不加思考的投资等。
而我,曾经花了四百块钱,买了一双拖鞋。在没有钱的时候,刷信用卡买了一千五百块钱的衣物。
4、自尊心膨胀或夸大。
比如,在并不具备相应的才华的情况下,认为自己能够有不切实际的发明,或写出伟大的作品。
而我,曾一度认为自己可以就读哈佛大学。可以给身边的所有人带来体面的生活。经常不服气别人取得的成就,不能客观看待别人与自身的实际能力水平,但又十分矛盾地觉得自己一无所成。
5、睡眠不同于常人。
如睡眠需求减少,可以几天几夜不睡仍精神饱满;或非常嗜睡,睡眠时间长,睡眠质量差。
而我,严重嗜睡,每天做梦,睡眠质量差。
6、忽然多了目标导向的活动。
如在一天中超长时间的工作也不觉得累,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;突然不断联系老朋友或陌生人等。
而我,经常干的事情就是打电话或微信找人跟我聊天。一个不在就找下一个。心血来潮就联系一下。
7、心境交替变化。
一会情绪高涨,很兴奋,很高兴,想高歌,对什么都感兴趣;一会情绪低落,悲伤,感觉空虚,无望,丧失兴趣,什么都不想做。不想交谈,不想融入人群。开心不起来,自责和内疚等。
而我,虽然心境上有交替,但是总是不开心的时刻较多,开心的时候较少。
我又问医生:但我更多时候是长时间的抑郁,与上述的“交替”不同吧?
于是医生向我解释了另一个知识点:躁郁症分为I型和II型,我属于第二种。
两者的区别是:
1、躁狂状态发作的时间和激烈程度的区别。
达到躁郁症I型诊断需要至少一次发作躁狂状态持续时间一周以上,一旦达到这个标准,无论是否有抑郁阶段都应该获得诊断。
达到躁郁症II型需要至少发作一次轻度躁狂状态,持续时间四天以上,但这种发作与I型不同,它对于病人的社交、工作和生活功能的损害没有那么激烈和重大。同时它需要有过至少一次抑郁阶段的发作诊断。
2、破坏程度和社会功能的影响程度的区别。
躁郁症I型患者在社交、工作、生活中会由于躁狂发作而受到很大损害,或必须住院来防止伤害自己或他人。有时会存在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表现。想想梵高,那个把自己耳朵割下来的天才画家,便是躁狂者。
躁郁II型患者会有轻度的躁狂,但并不会严重到要住院,也很少有精神病性症表现。
II型比I型更快切换情绪,且有着更高的自杀倾向。II型患者往往到了抑郁阶段才会到医院就医,也很容易被误诊为抑郁症。
而我的情况,便是描述中的II型,我也是因为觉得开心不起来,感觉不到快乐,对一切丧失兴趣而去心理咨询和就医的。在兴奋的时候,我的表现并不明显,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问题。
医生给我开了药,并要求我要定时回诊,方便他了解我的情况。
而我与双相障碍的斗争,才刚刚开始。